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短暫的重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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短暫的重逢

閨秀中有認識宋淮舟的,略點個頭就算是見過禮了。沈清歡沒想到會在後院回廊上與他相遇,燈籠的光灑在他的臉上,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飽經了北境的風霜,如今瘦削了幾分也黑了幾寸。

星眉劍目,鼻峰高挺,一張薄唇輕抿,眼神一如既往地清冷深邃,只是看著又比從前多了幾分威嚴。

他沈默地站在燈下,一襲玄色蟒袍,衣襟領口處繡著祥雲紋,腰間系著一條白色腰帶,沒有玉佩和宮絳的點綴,幹凈俐落。

沈清歡走到他跟前的時候,眼裏有一絲驚喜。但身邊還有其他閨秀,男女有別,她不便與他多說話,只淡淡地點了點頭,便從他身邊走過。

等她們走遠了之後,幾個閨秀就忍不住議論起來。其中一位武將世家的姑娘率先開口說道:“三公子去大同參軍也將近一年了,眼下北涼叛軍作亂,戰事吃緊,若不是為了世子的婚事,容老將軍定不肯讓他回來的。”

“張姐姐的父親如今也在大同府吧?難怪對三公子的事知之甚詳。”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子隨即輕聲附和道。

“沒錯,我父親與容老將軍同在軍中,並肩作戰多年了。”姓張的姑娘穿著一身鵝黃色的對襟裙子,面龐略方,生的英氣,說話時神采飛揚。

“說起來三公子也是很可惜的,我哥哥與他同時入的樂山書院,聽說他才識過人,很受蘇大儒的賞識,誰知道臨近科考卻跑去參軍了。”另一個杏色裙衫的閨秀也感嘆道。沈清歡認得她,她是莫欣欣的庶妹莫霜霜。

說起來莫家有兩個兒子,嫡子莫淩雲從小習武,十二歲就跟著莫將軍去了軍營歷練,如今不過弱冠之齡就做了參將。莫霜霜口中說的哥哥則是莫將軍的次子莫淩宇,他雖生在武將之家,卻從小愛文。此次科考,他考了二甲的第十四名,如今在翰林院做個小修撰。

“這麽說起來這三公子倒是文武雙全了。”人群中不知哪個姑娘小聲地說了一句,姓張的姑娘立刻笑道:“畢竟是容老將軍的外孫,自然是人中龍鳳。”

說話間,她們已經走到了前院的酒席上。沈清歡一路沈默地聽著她們說話,這時才微笑著朝她們點了點頭,步態優美地回到了柳氏身邊。

等沈清歡走後,莫霜霜才悄悄地對著張姑娘說道:“張姐姐常年不在京中,想必還不認識她吧?”見莫霜霜神神秘秘的樣子,張姑娘挑了挑眉,滿臉好奇地望著她。

莫霜霜這才靠在她耳邊輕聲說道:“她就是穆世子瞧上的那位。”聽了莫霜霜的話,張姑娘忍不住朝沈清歡落座的地方看了一眼,後知後覺地感嘆道:“長的倒是不錯,難怪穆世子能瞧上。”

“是啊,我聽長姐說為了她,穆世子都和聶家大公子對上了。”莫霜霜又羨又妒、感慨萬千地說道。穆時安可是她長姐莫欣欣惦記了許多年的人,他的事莫欣欣就沒有不知道的。

“那聶大公子是個什麽玩意,哪裏配得上這樣美的姑娘啊,還不如配給穆世子算了。”張姑娘為人爽朗,她從小跟父親住在大同,一年也回不了京都幾回。

她身上流淌著武將的血液,對穆時安那樣文質彬彬的公子沒有半分興趣。也因此,她並不像其他芳心破碎的閨秀一樣怨恨沈清歡。

莫霜霜望了一眼張姑娘,無語至極地翻了翻眼皮。

宴席上,宋淮聲志得意滿地給賓客敬酒。宋淮舟安靜地坐在席上,身邊坐著的都是安王府的親眷。

不時有人議論著京中的趣事八卦,誰家的老爺和同僚喝花酒被夫人抓住,鬧得家宅不寧。誰家的公子調戲了哪個貌美的小娘子,誰家的姑娘與人私定終身被逐出家門,諸如此類,不厭其煩。

但宋淮舟聽的最多的還是穆時安與沈清歡的故事。都說往日溫潤的翩翩公子愛慕永定侯府二房的三姑娘,為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,不惜與聶競棠對上,還鬧到了陛下跟前。

“依我看啊,穆時安就是鬼迷心竅了。為了一個女子竟甘願得罪聶家,值當嗎?”席間一個已有醉意的男子咋舌說道。

“這你就不懂了,今日那位沈三姑娘也來了,你是沒瞧見啊,雖然年紀輕輕,那容貌便是稱上一句絕色也不為過。穆時安再怎麽高高在上,說到底也是個男子啊。”與他同席的另一位男子戲謔地說著,打了個酒嗝道:“那嬌滴滴的小臉蛋和弱柳扶風的身子,上了榻不知道多銷魂呢……”

宋淮舟背對著他們,心中的怒氣已經壓抑不住,一張俊臉烏雲密布,神色晦暗,手中一緊,酒杯應聲而裂。他怒氣騰騰,嗓音低沈地對著站在身邊的江宴說道:“趙公子喝醉了,你送他回去。”

江宴聽出了主子的怒氣,微微頷首,隨後邁開大步,粗魯地架起汙言穢語的趙公子,便往門外走去。趙公子的小廝見江宴冷若冰霜的面孔,慌亂地追了出去。

同席的幾位公子方才還談笑風生,此刻卻面面相覷。在人家的婚宴上胡言亂語,說出去畢竟不好聽。

男席這邊發生的事沈清歡自然不知道。酒席吃的差不多了,老夫人和王氏與安王妃道了別,起身離去。沈清歡跟著柳氏等人緩緩朝門外走去,準備先坐馬車回府。

王氏和沈清寧早早地就上了馬車,柳氏因為多喝了兩杯,此刻頭有些暈,步伐終究慢了些。剛走到花廳外,穆時安從後面追了過來。

“三姑娘。”穆時安清潤的嗓音從身後響起,沈清歡不由得腳步一頓。柳氏回過頭,望見了追趕而來的穆時安。

“二夫人好。”穆時安朝柳氏拱手問候,柳氏隨即笑著說道:“世子想必有話要與歡姐兒說吧,我有些頭暈就先上車了。”說罷,柳氏望著一臉忐忑的沈清歡囑咐道:“你與世子說會兒話,早些過來。”

交代完後,柳氏拉著一臉不情不願的沈清雅朝外走去。沈清歡局促地垂著頭,不敢去看穆時安。這處花廳隨時會有人經過,她實在害怕會被人瞧見,到時候又要說閑話。

“好久不見了。”穆時安毫不掩飾熱切地註視著眼前的女子。自從那日馬車前的一番表白,他已經有半年不曾見過她了。

永定侯府如今雖然對他還是很客氣,但那份客氣裏始終多了一份疏離。父親母親對他的一意孤行雖然不再責備,但他知道闔府之中沒有一個人支持他的。

他不是沒有去永定侯府做過客,但沒有一次見到過她。這半年他在翰林院中編修史書,工作忙碌常常不得空閑。休沐的日子他總想去見她,可是總也找不到機會。

好不容易等到宋淮聲的婚宴,得知沈清歡也會一起來吃酒席,他欣喜若狂。此刻他終於見到她了,她就站在他眼前,一襲粉色裙衫,襯得她嬌艷美好。

“世子想說什麽?”沈清歡緊張地擡起頭望著他,只希望他有話快說,最好能在有人出來之前說完,然後就讓她離開。

“不必這麽疏離,叫我時安。”穆時安盡量克制著內心的火熱,生怕愛意太甚,嚇到了她。但他極力克制下,沈清歡仍是從他眼中瞧出了滿滿的愛戀。

她粉頰微紅,染上了緋色,美的讓人移不開眼。沒等到她回答,穆時安並不氣餒,反而柔聲說道:“我叫你歡兒可好?”

見他柔情款款地凝視著自己,沈清歡有些心慌,她別開了眼,深吸了一口氣,冷靜地說道:“母親還在等我,若是沒事,我就先走了。”

“我聽沈憬說你平日裏喜歡看游記,我親自去尋了兩本,不知道你可喜歡?”穆時安說著便從袖間拿出兩本書遞給了站在沈清歡身邊的秋葉。

“謝謝。”沈清歡示意秋葉將書接過來,隨後朝穆時安行了一個禮。“冬日寒冷,世子衣衫單薄,還是早些回去吧。”

說罷,沈清歡紅著臉,飛快地轉身離去。

宋淮舟正好送一位客人出去,迎面撞上了沈清歡。沈清歡只急著往外走,不曾註意宋淮舟的身影。

待沈清歡發現時已經來不及停下來了,兩個人狠狠地撞在了一起。沈清歡疼得沁出了淚,忍不住捂住了鼻子。秋葉見宋淮舟一臉冷漠的樣子,膽戰心驚地上前扶著沈清歡。

“姑娘,你沒事吧?”秋葉害怕地望著沈清歡,方才她跑得那麽快,想必撞得不輕。

沈清歡搖了搖頭,確定鼻子沒有受傷後便垂下了手,抱歉地望著宋淮舟,屈膝說道:“抱歉,剛才是我跑的太快了。”

“下次別這麽冒失了。”宋淮舟本不想與她多言,但心中還是有些不忍,遂留下一句不冷不熱的告誡後,徑自擡腳離去。

跟在他身邊的江流目光覆雜地看了沈清歡和秋葉一眼,快步跟了進去。二房的馬車還停在侯府門前,沈清歡加快了步伐朝馬車走去。

回程的路上,秋葉一直在想著江流那個意味不明的眼神。沈清歡揉了揉鼻子,想到自己在宋淮舟面前總是會出糗,有些難為情地紅了臉。

夜晚,宋淮舟梳洗過後便回到了寢房,躺在床上卻了無睡意。想到席間趙公子那些調笑的話語,想到沈清歡撞到自己懷裏時那柔軟的觸感,他心中五味雜陳。

他沒有想到短短一年間,沈清歡竟然會和穆時安發展到如今的地步。她不是曾經信誓旦旦地說過對穆時安沒有興趣嗎?他送客出去時便看見穆時安與沈清歡站在花廳廊下。

男才女貌,登對極了。那一幅場景卻讓他滿腔熱血冷凝了下來。他陰沈著臉送完客人,一轉身沈清歡便撞到了懷裏。

望著她日益驕艷的容顏,宋淮舟忍不住嘆息。在軍中的那些日子,他時常會想到上元節那個夜晚,她笑靨如花地望著河燈,眼眸璀璨的樣子。

可是往後,他也許再也看不到那樣的笑容了。她終將被別人納入懷中,珍藏呵護,而他,從始至終都只能一個人。

次日一早,江流將打探來的消息一一告知了宋淮舟。宋淮舟皺著眉聽著江流詳盡的匯報,原來他離開的這些時日發生了那麽多事情。

得知沈清歡在侯府被拘禁苛待,還曾被姐妹陷害險些鬧出人命,他心中隱隱作痛。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,他已經將人悄悄地放在了心上。可他沒來得及做什麽,她就已經被人惦記上了。

穆時安光風霽月,為人磊落,不失為一個好選擇。何況穆時安願意為了他拒絕和沈清寧聯姻,還一人對抗寧國公府上下,也算是情深意重。把她交給這樣一個人,他還有什麽不放心的?

他本無意奪人所好,既然沈清歡也中意穆時安,他自然願意成人之美。

只是一想到聶競棠那個畜生竟然也敢惦記他的小姑娘,宋淮舟臉色一沈,轉身吩咐了江宴幾句。

就讓他離開之前,再為她做最後一件事吧。

幾日後,聶競棠醉酒從青樓二樓墜下,血濺當場昏迷不醒。武平侯大怒,連夜帶人抄了那間青樓,抓了許多女子。

聶皇後聽聞此事大驚,立刻著人查辦。順天府的人裏裏外外查了個底朝天,也沒查出個究竟,最後只得出了聶競棠醉酒失足致死的結論。

聶競棠傷得重,太醫來的及時,勉強救回了一條命。可是他平日裏荒淫無度,年紀輕輕就掏空了身子,一場高燒下,再也沒能醒過來。

聶家滿門就只有這一個嫡子,聶競棠一死,武平侯睚眥欲裂,求著皇後把當日陪聶競棠喝酒的女子全都殺了給他陪葬。

可宣帝仁善,終究不忍草菅人命,最後挨不住皇後苦苦哀求,將那一眾女子發配邊疆做苦力。

這件事最後就以那些可憐女子流放告終。聶競棠一死,沈清歡不由松了口氣。旁人只道聶競棠是咎由自取,沒人想到一切都是宋淮舟授意江宴去做的。

聶競棠死後第三天,宋淮舟接到軍中密信,連夜就趕回了大同府。來去匆忙,無人註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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